他手上也有事，如今傅禦書不能出面，縱劍門上下都有他和羅錦一手去操辦，而且他也有事找羅錦。

“你是說可能是長風有問題？”

“不知道，但是……”想到長風那天看小王爺的目光，他搖搖頭：“這個人出現的很奇怪，最好還是查一查。”

“嗯。”

蘇丹回房的時候瞧見屋裏沒人，只有長風坐在床頭拿著毛巾給睡夢中的小王爺降溫。

他的神情很溫柔，蘇丹伸手不著痕跡的攔下他的動作：

“麻煩了，長風先生這兩天應該也沒休息好，這邊交給我吧。”

長風看了看手裏的毛巾，半響，遞了過去：

“好。”

待人走後，蘇丹查探了一下房間，並沒有什麽不對，昨夜裏那朵花已經被他讓大夫帶走了，他心底不信任長風，自然不敢留下他的東西，只讓大夫檢查一下是什麽來頭。

小王爺睡夢中似乎也不太舒服，不自在的皺著眉，蘇丹猶豫了片刻伸手在他身上拍了拍，溫聲道：

“沒事了，好好睡吧。”

直到人呼吸漸漸平和，他剛要起身出去，床上的人突然一抖：

“長風！”

蘇丹順勢坐下道：“長風不在，是我，要什……”待看見小王爺的眼時一頓，後面的話像是被憑空吞了，小王爺嗓子幹的難受，哼哼了兩句：

“給我倒點水。”

“……哦，哦好，公子請等一下。”

蘇丹這才回過神，連忙起身給他倒水，腦海中回想起剛才小王爺的眼神，莫名覺得有些怪異。

將水杯遞給他後試探道：“公子可有不適？”

小王爺鄙視的看他一眼：“你看本公子這樣像是舒適嗎？再來一杯。”

除了聲音有氣無力之外，瞧著頤指氣使的樣子和平時倒是沒什麽區別， 蘇丹不自覺的松了口氣。

小王爺這一病一直就不見好，每天精神萎靡，噩夢連連，大夫看了之後也沒別的話，風寒入體，加上精神過於緊張有些絮亂，沒什麽大事，不好也只是因為底子太虛了，只能在處方裏加點補身子的藥。

這幾天一直雨水不歇，好不容易出來的太陽被烏雲一直，頓時寒意撲來，感覺周遭一片陰翳，小王爺最近胃口也不太好，蘇丹聽了大夫的意見，從外面買了兩盒山楂糕和酸梅，想著能給他開開胃。

打開門，小王爺懶懶的躺在床上，長風坐在一旁伺候著，屋檐淅淅瀝瀝的一道雨簾，漣漪幾朵乍開即謝。

“公子？”

將糕點遞過去道：

“公子嘗嘗？大夫說你最近胃口不好，吃點酸的好開胃。”

小王爺捏著一顆話梅塞進嘴裏，還沒細嚼已經呸呸吐了出來，蘇丹道：

“怎麽了？”

小王爺嫌棄的連喝了兩杯水：“怎麽這麽酸？拿走拿走。”

蘇丹吶吶看著手裏的糕點，拿到一旁，小王爺向來嗜酸，恐怕是身體不適，此刻倒是不對胃口了。

這點小事二人都沒在意，只是一旁的長風聞言低垂著眼簾露出眼底的詭異神色。

小王爺近來身體不好，極為嗜睡，和蘇丹聊了一會後便陷入了睡眠，蘇丹口中的話落下半響沒有回應，這才發現人已經睡著了。

一旁的長風並不等他說話，非常自覺的起身離開了，蘇丹對長風的猜忌並不十分隱晦，他應當也是知曉的，只是此刻這般識趣，反倒讓蘇丹更為在意。

看著人離開，蘇丹難耐的嘆了一口氣走到床前，床上的小王爺睡的正熟，臉色因為生病的緣故有些蒼白，淺淺的桃花香味隨著呼吸聲飄了過來。

那味道很淡，細細去嗅只聞到濃郁的中藥味彌漫著苦澀，可等你不在意了，那味道便又溜了出來，悄無聲息的順著鼻息竄進肺裏。

像是偷偷探入衣領之間的一根頭發，不聲不響撓的心癢癢，發狠了去找又找不到它在哪，俏皮的讓人無可奈何。

“明知不可為而為之，非智舉，蘇丹，你總不該太過愚蠢。”

蘇丹手指無意識的摩挲兩下，最終還是轉頭離開了，對著門外的侍衛道：“別讓任何人靠近王爺。”

“大師兄，在嗎？”

蘇丹離開小王爺那邊後一路來到羅錦的院子，羅錦見他眉目無意識的皺著，嘴唇輕抿，還挺詫異，以為發生了什麽大事，結果卻聽了蘇丹的話後道：

“你是說，小王爺的病可能和長風有關系？可大夫不是說是風寒所致？”

蘇丹搖搖頭，有些茫然：“我也不清楚，但是我覺得……他很不對勁。”

他想起方才小王爺那陌生的眼神，和這幾天長歌的行為，還有那朵莫名其妙的花，總覺得一切似乎並不是那麽簡單。

只是這個理由太過玄乎，顯然並不能說服旁人，羅錦倒還是第一次看見自家師弟這般神情，到底還是放在心上的。

“這樣吧，你這段時間先去照顧小王爺，我去打聽一下長風的事和那朵花的事。”

蘇丹點點頭：“嗯，只好如此了。”

……

實在太冷了，小王爺只覺得寒風刺骨，似乎是將西北的雪全都吹了過來，刮在臉上像是能刀刀見血。

他爬到山上，看著遠處的少年坐在斷崖上，無聲落淚，山下雲霧翻騰，將死亡的信息吹的飄忽無序，卻斷斷續續全都傳進了耳朵裏。

他下意識的走向到那個極近崩潰的少年身邊，沒有任何言語，半響拉過少年的手，觸手冰涼，骨頭像是野獸銳利的牙齒，冰冷的似乎能撕碎一切。

他卻毫不在意，執意用他不大的掌心緊握著對方的，少年擡頭看她，淚水彌漫的瞳孔裏，只有綠衣長裙的女子眼中波光瀲灩。

不知過了多久，小王爺幾乎感覺不到任何溫度了，少年突然抽出一只手攬著他的肩膀埋頭痛哭，小王爺知道今天少年的父親去世了，在面對強大的西北狼群時被咬成無數塊碎肉，他也知道這個人叫做長風。

而從今以後，這個還帶著稚氣的少年要從此扛起一切責任，無懼風雨。

他不知道過了多久，長風問他:

“小野貓，你知道螢火蟲嗎?＂

小王爺明明知道那是什麽東西，可是嘴裏卻說:

“什麽東西? 妖怪嗎?＂

“不是……”長風搖頭笑笑:“是一種凡間的蟲子，可以發亮。

＂那不就是妖怪嗎，引路妖就可以發亮啊!”

＂不是,是小小的,會飛,大約.....你指甲的一半那麽大，沒有攻擊性的，你不是新學了幻生術嗎，幻化給我看看吧。”

“凡間的東西你怎麽知道有沒有攻擊性，肯定是聽長老他們說的吧，真是的，好吧，我試試，你把意念給我。”

小王爺故作不滿的癟嘴嘲諷，然而卻接收長風意念幻化形態，十指打著印結，緊閉的眼猛然睜開，扣在一起的雙手迅速向兩邊展開:

嘩啦……啦……

無數發亮的蟲子從掌心幻化撲展著翅膀向空中飛起，在兩人身邊流連，一閃一閃如月夜繁星，長風一瞬間睜大了眼看著周圍螢火流轉，小王爺也由驚訝瞬間化作驚嘆，滿目驚喜。

夜風撩起兩人暗夜的長發，衣袖螢火流灼，兩人的面容在這樣的夜晚綴上無法抹去的色彩。

小王爺覺得自己好像被分裂成了兩半，一半為此驚嘆歡喜，一半為此無奈傷感。

他心底明確的知道，那幻化出來的東西並不是螢火蟲，只是一種類似發光的飛蛾這種生物，可即便如此他心底的歡喜卻又是真的。

他甚至覺得夜色這麽美，這一切還有什麽重要呢？

就如同他們不知道螢火蟲的壽命只有十天左右便會終結，最瑰麗的也最終最消散。

他看著長風自那一天開始蛻變，即便小小的脊背已經高挺的幾乎折斷，他眼中依舊榮辱不驚,風輕雲淡，小小年紀便已有半神族長的姿態。

天大的擔子隨之落在少年單薄的肩膀上，封冠加冕，白袍加身,外人口中也只是半神一族最年輕最有作為的一代族長。

甚至帶領族人將幾代族長無法斬落的西北狼族收覆安定，直到那一日風起水湧,龍神從沈睡中醒來席卷萬丈海水帶著人身魚尾的鮫人鋪天蓋地而來，所到之處血流成河，匐伽山也被淹沒半壁山巒。

小王爺此時已經無法分辨自己到底是誰了，他追隨著已是青年模樣的長風前去營救，萬丈海水尚且不懼，可是那跟著海水而來的鮫人卻是極為棘手，眾人疑惑傳說中鮫人無情無心，這滿腔的恨意是從何而來?接連著三天三夜不休的救人後，眾人都有身疲力盡，不少人在行動中被咬傷，而匐伽山上的人類也一臉惶恐也需安頓，第四日後族中的一些半神相繼無力撤離，還有不少托著受傷的身體去照顧這些被鮫人憎恨的人類。

長風站在高闊山頂，風聲掀起他的族袍，他若有所思的看著山下浩然壯闊的海水已經不覆碧藍，猩紅枯骨不時被浪潮掀翻過來。

小王爺問：“你在想什麽?”

長風神色有些茫然，擡手抹去他臉上的海水:

“我不知道這麽做的是對是錯，鮫人無心無魄，龍神福澤天下，若不是極度罪惡他們怎麽會攻擊人類，連青帝和昆侖王都不曾出手，我怕我錯了。”

小王爺問道:

“你後悔將萬枯草借給那個人類女子了嗎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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